他沉声问:“会下吗?”
时鸢微愣了下,点头:“会的。”
“那坐吧。”
*
四十分钟后,檀香缓缓燃尽。
随着最后一子落下,胜负已定。
时鸢微舒口气,虽然输了,但她的神色依旧平静温和。
“您赢了。”
裴仲卿饶有趣味地盯着她:“你这丫头,棋风倒是跟外表相差甚远啊。人看着柔柔弱弱,杀起来倒是毫不手软。”
他笑了一声:“这点倒是跟那小子挺像。但他的戾气重多了,招招把人往绝路上bī,半点儿余地都不给人留,心狠手辣。”
时鸢抿了抿唇,忍不住辩解:“裴忌他..只是表面上很凶。”
“那你想没想过,他只是对你露出那一面。”
时鸢笃定地摇了摇头:“并不是的。”
她的目光柔和下来,慢慢地道:“他只是嘴硬,心软。是在棋盘上也好,别的地方也罢,为了不输,他就只能赢。但我知道,他永远都不会是主动伤害别人的那一个。”
裴仲卿又笑出声,拿起茶盏轻抿一口:“你倒是很了解他。难怪.....”
能让裴忌那小子惦记了这么多年。
但也不见得有那么了解。很多事,她应该都不知道吧。
裴仲卿又好奇问:“你以前见过他在拳场里打拳吗,为了那么一点小钱,命都不要了。”
时鸢神情一滞,不可置信道:“打拳吗?”
以前在南浔,裴忌总是受伤。她以前也听说过裴忌时常会和人打架,带回来一身伤,可是他从来没跟她提过,他会去拳场打拳。
裴仲卿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。
他放下茶杯,慢悠悠开口:“那年我做生意,碰巧路过南浔,车坏了。就随便找了家修车厂去修。”
“但整个修车厂里,没人敢修,他们没见过豪车,怕万一修坏了,钱都赔不起。”
一大帮子工人都畏畏缩缩,围在车旁,没一个人敢上前试试,也害怕bàobào露出他们连豪车都没见过的事实。
这时,一个少年从人群里走出来。
他身上的衣服也灰扑扑的,袖口挽到手肘,露出的手臂线条紧实有力。看上去年纪很小,戴着顶黑色鸭舌帽,黑发遮挡下的那双眼睛漂亮却yīn沉。
太冷了。
他走到车旁蹲下来,检查了一下情况,然后问:“给多少钱。”
裴仲卿说了一个数字。
他点头,没多啰嗦:“行。”
裴仲卿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持有怀疑态度:“小子,如果没修好,你耽误了我的正事儿...”
他不耐烦地打断:“修得好。”
裴仲卿倒是第一次遇到敢在他面前如此狂妄的人。
但偏偏,这小子狂得不让人生厌。
旁边的工人都或多或少地放声嘲讽他,他却像是根本听不见似的,专心地做手里的活儿。
胆子大,不会费尽心思地掩饰自己的目的,身上仿佛还存在着一种坚韧得惊人的生命力。
别的孩子都在上学的年纪,他在偷偷赚钱,什么能做的,不能做的,他都敢做。
车修好后,裴仲卿给他应有的报酬。
“你就不怕万一给我修坏了,倾家dàng产都赔不起?”
少年接过那沓红钞票,面无表情,答得直白。
“我需要钱。”
打一场拳,明明就赚五百块不到,他还是疯了一样,不要命似的去打。
也许是他天生就和裴忌这小子有缘吧,后来裴仲卿又意外在商场里见到了他。
他看见少年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沓的钱,买了一条手链。
原来是要送女孩的。
人看着挺冷,没想到还是个痴情种。
裴仲卿在心里笑了声,问时鸢:“他以前是不是送给过你一条手链?”
时鸢一懵,还没来得及开口,就听见裴仲卿又笑呵呵地说:“你知道,当初他为了赚到那条手链的钱,在拳场里差点被人打残。”
“这小子脾气又臭又轴,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,但谁叫他骨头硬呢。”
她的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。
时鸢突然又想起,裴忌身上纵横jiāo错的那些疤痕。
她还一直傻傻地以为,他的伤都是因为当初在南浔被人找麻烦,打架之后留下来的。
原来不是的。
时鸢知道,那时候裴忌父亲给他的钱,他一分钱都没用过。
他其实过得很苦很苦的,只是瞒了她很多。
可他为什么还要那么辛苦又危险地去赚钱,给她买生日礼物。
时鸢的心口一阵阵坠得发疼,像是有海水一点点从心脏处蔓延,没入口鼻,几乎快要让她窒息。
面前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,热气氤氲,熏得她的眼眶有些湿润。